- 蕭滌非、蔡尚思:沒有爭鳴,刊物就沒有生氣,就失去了生命力!
- 時間 : 2021-05-17 來源:《文史哲》雜志微信公眾號 作者 : 蕭滌非、蔡尚思 點擊 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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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按
2021年5月1日即將迎來《文史哲》70周年刊慶,本刊公眾號特推出刊慶特輯,內(nèi)容以《文史哲》作者、讀者和編者回憶為主。本期推送刊慶特輯第三期,是蕭滌非和蔡尚思兩位先生為紀念《文史哲》創(chuàng)刊三十五周年所作,分別講述了《文史哲》的辦刊經(jīng)驗和傳統(tǒng),以及兩位先生對《文史哲》的期望和祝愿。今將兩篇文章編發(fā)于此,以資紀念與自勵。 人物簡介 蕭滌非(1906-1991),江西臨川人。1933年在清華大學研究院畢業(yè)后到山東大學任教。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去西南聯(lián)大,抗戰(zhàn)勝利后于1947年回山東大學。蕭滌非先生執(zhí)教山大47載,曾兼任中文系主任、古典文學教研室主任、古籍所副所長、《文史哲》編委會副主任、校學術委員會及學位委員會副主任等,還曾當選為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,第五、六屆全國政協(xié)委員,中國唐代文學學會第一任會長,山東省人大代表,第四屆省文聯(lián)副主席等。他的有些老學生稱他為“20世紀的杜甫”,美、日等國學者以之為“漢學偉人”。
蔡尚思(1905-2008),福建泉州人,著名歷史學家,中國思想史研究專家。歷任復旦大學、滬江大學、光華大學、東吳大學等大學教授及復旦大學歷史學系主任、副校長、顧問等。 原 載 |《文史哲》1986年第5期,第7-8頁;第10-11頁
總結經(jīng)驗 繼續(xù)前進
蕭滌非
我與《文史哲》的關系比較密切。起初,我是《文史哲》的主要撰稿人之一——我的《杜甫研究》就是在《文史哲》上連載的,后來,我又做了《文史哲》的編委會副主任。我是眼看著《文史哲》成長起來的。今年,《文史哲》創(chuàng)刊已三十五周年了,這也就是說,她該像人生的歷程一樣,已進入了中年期,應當有比較豐富的經(jīng)驗,可以把刊物辦得更好些。
要辦好《文史哲》,我以為,首先當然應依靠本校文科教師的力量。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。其實,《文史哲》創(chuàng)辦本身,就是當年文科教師共同努力的結果。那時,數(shù)以十計的文科骨干教師,都是《文史哲》的熱心發(fā)起者、組織者、撰稿者。他們寫稿不取稿酬,有的甚至拿出自己的薪金,為刊物代付校外作者的稿酬,還無償?shù)爻袚锏膶徃?、改稿、校對、發(fā)行等一系列工作??恐目茝V大教師熱愛刊物的一顆心,《文史哲》才得以順利地降生和茁壯地成長起來。
有耕耘就會有收獲。隨著《文史哲》的創(chuàng)辦和發(fā)展,文科廣大教師也因有這個學術園地而使自己的科研成果得以及時發(fā)表,在國內(nèi)外產(chǎn)生影響,同時也使自己得到進一步的鍛煉和提高。在50年代,山大文科在全國高校中享有較好的聲譽,與《文史哲》的創(chuàng)辦是分不開的。今天,《文史哲》仍需本校文科廣大師生的支持;同時,《文史哲》也應該更好地為本校文科師生服務,為他們的成長作出貢獻。
《文史哲》還有個傳統(tǒng),就是注意團結依靠校外專家和廣大作者。在50年代,國內(nèi)知名學者王亞南、顧頡剛、周谷城、黃藥眠、陳子展等等,都在《文史哲》上發(fā)表過文章。這對于提高刊物質(zhì)量,促進校內(nèi)外學術交流,推動本??蒲泄ぷ鞯拈_展,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今后,《文史哲》還應發(fā)揚這個傳統(tǒng)。
《文史哲》在50年代之所以辦得有生氣,還與當時能夠及時地在文史研究范圍內(nèi)組織幾次大討論——如中國古代史分期、中國古代文學史分期、《紅樓夢》研究的討論——有很大關系。
毛主席《關于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》手跡
《文史哲》應該認真總結這個經(jīng)驗,堅決貫徹黨的“雙百”方針,密切注意學術研究動向,適時地提出一些學術界共同關心的問題來討論。當然,在討論中要注意方式方法,大家要本著自由平等討論問題的態(tài)度,切防亂扣帽子,亂打棍子,切忌武斷專橫,以勢壓人,切戒諷刺挖苦,人身攻擊。這一點很多人都有過切膚之痛,萬萬不能讓這種扼殺學術的惡例重演。
最后我還想講講文風。這一點似乎不為人們所重視,以為學術性的文章可以不重文風,可以不尚文采。有些人甚至故意把文章寫得十分艱深晦澀,讓人看不懂。如一些理論研究文章,開口閉口亞里士多德、黑格爾,滿紙新名詞、新術語,令人讀來頭暈目眩,難于卒讀。這種文風要不得。其實,學術性文章也應該講究文風,注重文采。越是難懂的問題,越要寫得使人容易懂。我們只能“以其昭昭,使人昭昭”,而絕不應“以其昏昏,使人昏昏”。我們研究中國文學,就應面對中國文學實際,從現(xiàn)實中提出問題,并認真加以解決。引用外人的理論觀點,引進新名詞新術語,是為了更好地解決問題,而不是為了其他?!段氖氛堋返奈娘L一向較為謹嚴,這是大家的看法。但似乎嚴肅有余而生動活潑不足,精彩的辭章更為少見。今后,望與作者共同努力,使讀者閱讀《文史哲》的文章,也能得到一種美好的藝術享受。 感想和希望 蔡尚思 今年是《文史哲》雜志創(chuàng)刊三十五周年。編輯部來信,約我寫篇紀念性的文章。我是很樂意這樣做的。這是因為,我是《文史哲》的一個老讀者,從它誕生之日起,就對它懷有很深的感情。
首先,我十分贊賞《文史哲》這個刊名。不僅因為它反映了文學、歷史、哲學三門學科的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,恰好也同我個人的治學歷程有著相似之處。我的治學是從文學入手的,最早寫的一本著作就是《青少年古文稿》。文學為我以后的長期治學打下了良好的基礎。在長達數(shù)十年的治學生涯中,我堅持文史不分家,史哲相結合,以介于哲學與歷史之間的文化思想史作為自己的研究重點。所以,“文史哲”三字,也可以說是概括了我的全部治學內(nèi)容。正因為這樣的緣故,當《文史哲》創(chuàng)刊伊始,我就十分喜歡它,并對它抱有很大的希望。事實證明,《文史哲》不負眾望,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以及當前這個時期,刊物辦得頗有生氣。三門學科的文章各有特色,又互相補充,互相滲透,對繁榮祖國的學術起了積極作用。當前,社會科學研究要面向改革,面向“四化”,更加要求加強各門學科之間的聯(lián)系,加強交叉滲透,拓寬專業(yè)面,更新知識結構,發(fā)展綜合科學。因此,希望《文史哲》進一步發(fā)揚文史哲不分家的傳統(tǒng),加強三門學科的綜合研究,全面促進文史哲的發(fā)展和繁榮,使自己更加名副其實。
我對《文史哲》產(chǎn)生感情,還因為它的艱苦創(chuàng)業(yè)和為繁榮學術而獻身的精神感動了我。要辦成任何一件事,沒有一點犧牲精神是不行的?!段氖氛堋返膭?chuàng)辦者們,正是具備了這一點精神的。《文史哲》于1951年創(chuàng)刊時,全國剛解放,大學復課還不久。隨著經(jīng)濟建設的恢復和發(fā)展,文化教育事業(yè)逐步走向繁榮。這就迫切需要向人們提供學術交流的園地。當時我正在上海滬江大學任教,并擔負著學校行政的領導工作,更深有此感。正當大家翹首以待的時候,山東大學歷史語文研究所和文學院的一些老師們,在學校領導的支持下,以他們的勇氣、魄力和富有犧牲的精神,在全國各大學之先創(chuàng)辦了同人刊物《文史哲》。這是一種大膽的嘗試。他們不計較個人的得失,不僅寫稿不取報酬,而且還兼搞編輯、校對以及其他一切雜務工作,甚至拿出部分工資充作刊物的經(jīng)費。這種艱苦辦學術事業(yè)的精神,是難能可貴的。他們的高尚的風格,是值得稱道的。在他們的努力下,刊物終于站住了腳。從1953年開始,《文史哲》由教師們的同人刊物,改成為山東大學的學報之一。實際上,它已超出了學校的范圍,變成社會性的學術刊物,并且逐步地成為讀者心目中有影響、有見地、有水平的優(yōu)秀期刊之一。所以,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:《文史哲》在全國高等學校文科學報的地位上,是名列前茅的;在全國性哲學社會科學期刊的地位上,是具有較長的歷史并有重大貢獻的。我衷心希望《文史哲》的創(chuàng)業(yè)精神,能夠繼承下來,發(fā)揚光大,為繁榮祖國的學術作出新的貢獻。
我以為,《文史哲》所以能夠在社會上取得一定的聲譽和地位,是同它堅持貫徹百家爭鳴的方針分不開的??锍鮿?chuàng)時期,黨的“百花齊放,百家爭鳴”的方針尚未明確提出來。但是,《文史哲》一直堅持學術上互相商榷、自由探討的學風,積極開展各種學術問題的討論,并鼓勵被批評者進行答辯,各種意見都可以發(fā)表,從不壓制任何一家一派。尤為可貴的是,它既重視老專家、學者的作用,又不迷信“權威”,注意扶植和培養(yǎng)中青年知識分子,不以名取稿,不輕易埋沒具有見地的稿件。因此,刊物充滿活力和生氣。它對《紅樓夢》問題的討論曾引起全國性的爭論,在歷史學方面的討論更加活躍,有關哲學史方面也發(fā)表過引人注目的文章,并發(fā)現(xiàn)和培養(yǎng)了一批新人。有人說,沒有刊物,就不會有學術的繁榮。我以為,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。有了刊物,不開展爭鳴,也不會有學術的繁榮。這是問題更重要的另一個方面。百家爭鳴是學術刊物的生命線。沒有爭鳴,刊物就沒有生氣,就失去了生命力。我希望《文史哲》保持和發(fā)揚自己的優(yōu)良學風,真實的而不是點綴的,長期的而不是一時的,把黨的“雙百”方針堅持貫徹到底。如此,這個刊物就功德無量,前途無量了!
蔡尚思先生手跡
還應該指出的是,《文史哲》的編輯作風是嚴謹?shù)摹?/span>凡是刊物發(fā)表的文章,從內(nèi)容到文字,直至一個注釋、出處,都認真???,力求把錯誤減少到最低限度。這種一絲不茍的精神,不僅造福了當今讀者,它也是對祖國文化和子孫后代具有高度責任感的一種表現(xiàn)。大家都知道,我國的校勘學向來是做得比較有成績的。但是,說實在的,這里面也浪費了不少有才華的學者的青春和精力。他們本來可以去搞一些更有意義的學術研究,然而為了糾正前人著作中的謬誤,包括文字和印刷上的錯誤,而花費了許多無謂的勞動。在這里,我絲毫無意貶低校勘學,但強烈要求提高出版質(zhì)量。如果我們今天的出版物,包括刊物在內(nèi),也來個粗制濫造,內(nèi)容乖謬,文字訛誤,其結果,謬種流傳,不僅危及當今,貽誤“四化”大業(yè),而且在幾十年、幾百年直至幾千年后,將會給后人帶來無窮的禍患。事實上,現(xiàn)在有的出版物一到人們的手里,就要校勘學來為它服務了。這實在是要不得的。
以上是我個人的幾點感想,也可以說是幾點希望,謹表對《文史哲》創(chuàng)刊三十五周年的紀念與祝愿。